自选诗（十）

◎早晨，在远离集镇的道路上

朦胧的夜色刚刚消褪，

灰蒙蒙的雾霭已在天地间四处弥漫，

垂柳和紫红的芭茅草浮现至眼前……

身后房舍渐渐变暗淡，像显得愈益遥远，

苍穹——渺茫而深邃，

然而朦胧中脚前的路隐约可见。

冒出的行人打着寒噤。浓雾中

一切静悄悄，晨光已降临……

呵，太阳不知在哪里！——路边的黄菊

和蒿艾哑口无言，不远处的树木

以及河埂显得黑黝黝的……

菜畦表面湿漉漉的，蔬菜泛着绿光！

我忖度着该何去何从，

象一头迷路的羔羊：到哪儿去寻求安慰，

到哪儿依偎一幕幕美的幻景……贫乏呵

我的生活，迫不得已，强打精神，

等待朝霞和幸福的幻觉……，最好不为

任何目的，溶进清新而凉爽的雾霭里！

◎我是一个来自异乡的朝觐者

我是一个来自异乡的朝觐者！

虔诚地把这儿的山野凝望……

苍翠的山岭绵延无际——

使我的眼睛也望得隐隐酸痛。

一切宛似呆在梦中的梦中：

在我这个梦中人的梦中。

于村口近乎半干涸的池塘旁

几棵老栗树未凋零的枯叶沙沙地作响。

假如眼睛也能抽叶发芽——

像春天树叶，会萌生到更深远的地方。

现在，鼻不闻青草和蜂蜜散发的清香，

眼不见松树在山峦上舞影婆娑，

时间在山谷里沉睡，

空间却仍旧明丽而辉煌。

虽然已没有一位翩翩的少年

穿行过这里而不作停留：

沿着那弯曲的林中小径

奔向那自由开阔、绿荫覆盖的远方！

“请抛弃我身上的一颗黑暗的太阳，

为那在岁月中还不曾迷失的少年！”

◎冬天回避一切必要的说明

冬天回避一切必要的说明，

沙汀也少了往常曾有过的亲切，

我那棵风吹日晒的乌桕树

竟使得安静的岁月闪闪发光。

在暗蓝色的河流之畔

在芭茅丛生的小溪旁

我曾满怀过希望，如今

不知要和谁人去讲。

暮霭正弥散，收敛的黄昏

在西方红霞的映射下开始蜷缩成一团。

我坐在乌桕树的下面，

把她的美丽细细回想。

犹如沉入迷离恍惚的梦境

久久地久久地我凝眸注视远方，

出于命运的何种有意的安排

我复来此地仍旧孤单一人。

◎空间

一切都沉默着——山峦、丛林、田野、河流，

从古代到现代，你们还是这般模样，

      悠闲地躺在悠悠的岁月里。

而我，不再是那个漂泊彷徨的人——

      仿佛还处在无尽的忧虑中！

学会善自珍惜，尽力之所及，

  正视自己的命运——热爱空间。

◎路两旁是茂密的绿莹莹的松树林

路两旁是茂密的绿莹莹的松树林，

路面铺满厚厚的松松软软的松针。

曾经，这里走着一个有执着信念的人，

一刻也不怀疑，白天的其乐无穷。

这里曾留有过他的印迹：这儿被他踩塌了，

那儿一株小松树被手掰弯，印子似有又似没有；

山路近旁的灌木上缀满了枯黄的树叶，

还有荆棘：只有它们依然如故。

瞧，没有足印，哪怕他现在刚刚走过，

林中树梢上——照样透进丝丝晴光。

没有昔日留下的印迹，但也不虚此行，

为当初头脑里产生的远见卓识……

呵！多么轻而易举就走出了山谷，

他仍旧活力多充沛、行动多神速：

赏心悦目的东西并非什么海市蜃楼，

他，流连在此处，没带走任何美！